清初肖像画大家禹之鼎,为何以从九品末流微躯,而能冠绝一时风流,为当世名流推重?其肖像画又为何能兼采众长、与众不同;他与当世名家尤其是王翚的交游合作,如何影响了他的艺术发展和职业成就?……本年度第四期《美读之镜》讲座9月21日在关山月美术馆二楼报告厅举行,主讲人故宫博物院研究馆员汪亓以《禹之鼎的绘画天地——兼谈其与王翚的交游》为题,揭晓清初肖像画大师禹之鼎的神秘面纱,从禹之鼎的生平阅历、艺术成就和师友交流酬答,呈现出清初文艺盛事的长卷风貌。
关山月美术馆图书文献馆推出的系列讲座《美读之镜》以“隽永如诗的中国古代绘画”的主题贯穿全年。从第三期的山水之境,转入本期中国肖像画转型时期代表画家的细论。延续之前数期《美读之镜》的关注热度,在立秋后的雨天,不少观众依然冒雨前来。主讲人故宫博物院研究馆员汪亓,长期深研中国古代绘画,对于禹之鼎的研究更是独树一帜。对于大部分人而言,禹之鼎是个相对陌生的清初画家,若有知之者,也停留在存世纳兰容若像作者的大致印象上。而在此次讲座中,主讲人剥丝抽茧、娓娓道来,拂散历史微尘,将一代出身寒微,一直不倦追求艺术提升、自强行健的清初大家呈现观众目前。
肖像画作为人物画的一个分支门类,是中国绘画最古老的画科,可以追溯到商代早期。晋唐时期,从顾恺之到阎立本,奠定了中国肖像画的基础。由于文人画至元代以后渐成主流,人物画包括肖像画创作受到一定遏制,士大夫不屑为之。到明清两代,肖像画进一步民间化,传教士利玛窦等人传入的西洋画法为中国肖像画带来改变,明末肖像画家曾鲸(字波臣,1564-1647)成为这场变革的代表。
而禹之鼎代表了中国肖像画进入清代初期一种明显的更新换代。他的肖像画法既有继承“波臣派”的墨骨法(如《纳兰容若像》轴,北京故宫博物院藏),也有纯白描法(如《王原祁像》,南京博物院藏)。有时他还运用江南画法(如《西斋行乐图》卷,上海博物馆藏),更为常见的则是他个人的本色风格(如《王士禛放鹇图》卷、《王原祁艺菊图》卷,北京故宫博物院藏),且擅长将像主置于丘峦林壑之间,借以烘托像主的高情逸致。甚至有一种说法,今人获睹前贤面貌,多赖其功。
禹之鼎一生颇具戏剧色彩,他是江苏兴化人,出生寒微,曾为兴化李氏家的青衣,李氏是明代李春芳之后,禹之鼎得以机会与主人学画,青年之际,在扬州一带即以写真绘事著称,得到一时名望的推重。
汪亓在讲座第一部分提及禹之鼎生平之际,用两个人让观众对禹之鼎有了一个直观了解,一个是摄影大师郎静山,一个是荷兰画家伦勃朗。郎静山作为摄影大师,其摄影作品,常将人物摄影和拍摄的山川草木通过暗房技术合成一起,表现新的画面。禹之鼎也是如此,他以肖像画而著称,但他的肖像画同时将人物对象和山水花鸟竹石融合,让观者更多地了解一个人的形象。禹之鼎能力全面,为当时诸多文人官宦所作的行乐图,既能传神写照,也能借画面中山水、庭园、树石、草木烘托氛围,展现像主的精神气质、雅好襟怀,得到了广泛的高度认可。
汪亓提到的另一个比对人物则是伦勃朗,如果伦勃朗没有从荷兰的小村镇走向阿姆斯特丹,无论艺术成就或是公众知晓度,恐怕都要存有疑虑。主讲人用此对照禹之鼎一生出身童仆、成名扬州,远赴京华委身末职,出使琉球绘名大盛、晚年变法以求艺术精进的人生历程。
汪亓对于禹之鼎一生旨趣,拈取其一方印章“必逢佳士亦写真”来进行说明。作为一个肖像画大家,其绘事主体的重要性不言而喻。禹之鼎写真人像清雅秀润,颇得文人雅士偏爱,从今存的画迹来看,禹之鼎为高士奇、朱彝尊、王翚、宋荦、王原祁等文坛领袖、艺苑名宿均图写过肖像。他擅长将诗情融入画面,使肖像画生出绝佳意境,可以称得上是一位最富文人气质的肖像画家。
汪亓围绕其与诗坛祭酒王士禛、艺苑巨匠王翚、FH体育网址收藏家翁嵩年等人的交游,分析对其创作名士肖像画的成因、笔墨渊源,勾勒出画家侧影,为观众了解禹之鼎提供了别样的观察角度。
过去学界对禹氏的山水画关注较少,汪亓经过多年深入探究,对禹之鼎的山水画创作及笔墨技法来源给出了较为全面的观点,他认为禹氏山水中有一类是当时潮流推崇的水墨山水,但不容忽略的是,禹氏山水中还存在摹古的青绿山水,其津梁便是明代吴门四家的仇英。如故宫博物院藏的禹氏《题扇图》即是对仇英《右军书扇图》(云南省博物馆藏)的摹写,二者不但题材相同,构图与画法也几近一致。
汪亓也详细分析,在精于图写形神之外,禹之鼎兼擅山水、花鸟、人物,工笔、写意俱佳,皆有可观之处。不但可以见出禹之鼎的画技之全面,也可以窥见其不甘仅被目为写真画家,一直有极大的雄心及勇气在画艺上做出自我突破。
禹之鼎的生平与当世名家交集甚多,而汪亓特别侧重于讲座介绍禹之鼎同清初“四王”之一的王翚王石谷的交游。皆因这段交游并不仅是社交酬答、师友相叙,而是有更深度的艺术合作。
据汪亓研究,禹之鼎的画艺从王翚处获益颇多,而且交谊长久。两人同在京师时,联袂为诸位文士创作行乐图,禹之鼎和较自己年长15岁的王翚,在京师至少有两年以上同处时光。王石谷擅长文人山水画,但对于肖像写真则颇难筹措。一般是禹之鼎画完人物,由其下笔补充山水背景,双剑合璧,一时名重京华。禹之鼎由此在画艺和精神气质上,汲取王石谷的精神滋养,对其晚年求变,应当是有极大帮助。两人关系可谓互做助力,共存共荣,留下一段艺坛佳话。
从一个青衣童仆,成长为名重辇下的大家。回溯禹之鼎的艺术生涯,汪亓认为,不应仅仅把他局标记为一个肖像画家,如果更多地了解,就可以发现他是一个全能型的画家,肖像画只是他艺术上的一个亮点,而不是全部。他说,禹之鼎并不甘独借肖像蜚声于世,而是志在将像主置于大山大水之间,烘托意境氛围,突出像主归心林下、隐居悠游的避世心态,意图从而留得画名,辉耀汗青。于是,禹之鼎为此临摹名迹,不独用功于“南宗”山水,而且广泛从“北宗”诸家画法里体会细腻精致的创作技巧,甚至从同时代的巨匠画作中窃睹堂奥,从而取得了画兼多能、艺得殊荣的绘画成就。